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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將軍(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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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翛然頻頻回首向塌陷之地看去, 他問白躍靈:“地下有多少黑火雷?”

白躍靈道:“現在不清楚,若是之前由大哥掌櫃時,裏面的黑火雷藏量, 只要被點燃, 這方圓十裏都會被夷為平地!”

“十裏內有多少百姓?”白翛然又問。

“軍民不下二十萬人。”白躍靈深吸一口氣。

白翛然突然勒停了馬,沖白躍靈喊道:“若我死了,替我告訴無塵和鳴兒,二十萬條人命, 我做不到坐視不管!”

“你給我回來!”白躍靈大怒,又急又怒。

但是眨眼間白翛然已經跑沒影了,而他被一根粉色的霧繩捆住, 那霧繩還在不斷地抽馬屁股, 讓馬加速狂奔。因此盡管白躍靈快要被氣得背過氣去,卻也只能在箭雨中越跑越遠。

‘阿霧!’白翛然在心中大喊,‘你去截住那些火箭!’

一團粉色的霧氣,眨眼間飛到塌陷的大營之上,貼著坑頂三丈高的地方如棉花一般鋪開了一層,就如一張過濾網,那些箭翎穿過霧層再落下去就全滅了。

四散逃走的士兵見此,不由腳步慢了下來。

這時所有人都發現了一位去而覆返的小公子, 剛才有不少人都聽見了白翛然叫白躍靈二哥, 因此也就猜到他的身份是白將軍的小兒子。許多白家軍出身的士兵, 甚至不跑了, 全部自發地聚集到白翛然周圍,詢問白翛然:“你是白將軍的三公子嗎?”

白翛然第一次操控著小霧人鋪開如此大的規模, 才一會兒, 就已經滿頭是汗。因此他回答士兵們的話時, 表情是咬牙切齒的,看起來很痛苦,他說:“我是啊。你們快跑吧,這裏隨時會爆炸,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三公子,我們以前都是白將軍的部下,我們不走,我們要留下來幫你!”

“是呀,三公子,你盡管對我們下令吧!”

在此之前,白翛然不是沒想過派一只突擊隊下去,將地宮的入口暫時徹底堵死,這樣的話就算外面著火,火勢也不會蔓延進地宮,只要地宮不爆炸,這二十萬軍民就是安全的!

他看著眼前這幾百號人,閉了閉眼,道:“那你們可要做好赴死的準備!”

士兵們突然笑了,說:“打從我參軍那天起,就沒帶怕的!”

“好。”白翛然道:“既然這樣,就麻煩各位再下去一趟,將地宮的入口徹底堵死,這樣就算外面燒起來,火勢也進不去地宮。”

士兵們領命,立刻順著之前的繩索往下攀巖,然而,爬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喊:“火蠱!是火蠱,快!”

白翛然聽見這一聲,心下一涼,連忙閉上眼睛調動心神,讓漂浮的霧氣再分出一層紗霧,貼著巖壁垂到底。有士兵高喊:“這霧氣好厲害,那蟲子沾上就死,這簡直——簡直就是殺蟲利器啊!”

小霧人似乎特別愛聽別人誇它,那士兵才說完,就見整朵粉雲特別興奮地抖了兩下,就好像在說‘那是’!而白翛然卻出了更多的汗,好像這霧氣多一層變化,他就要消耗更多的體力一樣!

白家軍舊部順利入坑,他們飛快找到入口,開始挖土填埋。若沒有火蠱,堵上這個入口用石頭最快,但是現在卻不行了。必須用土結結實實的掩埋上,哪怕未來挖開辛苦一些,但是眼下這樣才最保險。畢竟火蠱鉆過厚厚的土層就會因土克火而停在土層中,土會令火蠱陷入長眠,這在北疆的戰場上也算是常年積累下來的一個常識了。

一計不成,一計又不成,敵方似乎也終於被逼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

而且,他們也發現,把他們逼到這種處境的關鍵人物只是大周突然冒出來的那個白家的三公子!若沒有他和那團奇怪粉色霧氣,形勢未必沒有扭轉的時機!

再說,這個白家老三實在可恨,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控制了被他們餵養了許久的蜃,令它反過來攻擊狄戎的蠱師;後又變出了那團霧,給火箭和火蠱滅了火!現在他還指揮大周軍企圖把那地宮·口給堵上——

若真讓他把地宮堵上了,那今日這番行動豈不就前功盡棄?他們可是出動了三分之一蟲兵!

狄戎人藏不住了,他們終於啟動了殺招——

一只流箭向著白翛然的後心破風而來!

白翛然發現不對時,已經來不及去管。所有見此情景的士兵紛紛大喊著提醒他“快趴下”!又哪裏還來得及?!

然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龐大的影子罩住了白翛然,大地也因此震顫,竟然是蜃替白翛然擋下了那只箭。緊接著就見他甩出了自己的‘長舌’向著箭來的方向狠狠抽去。空中瞬間被掄出了一道弧形的白光,那光一閃而過,緊接著又甩出一道水霧,水霧如回旋鏢一樣,在空中旋轉,鋒利的水刃切開了緊貼地面的蟲兵,切開了遮擋在狄戎人面前的各種樹木,又切開了狄戎人驚愕的臉龐——

那些驚悚的面容被依次切割,一分為二,鮮血迸裂!

突然,風猛烈起來,水霧回旋到了半空,攪亂了天空中朵朵白雲,令整個天空都眨眼見的陰沈下來,而後天降異象——

春寒料峭的正月,在北疆這個苦寒之地,在這個叫霜石門的城池上空,幾朵烏黑的雲,不斷撞擊,電閃雷鳴,沒過多久,瓢潑大雨傾覆而下,就好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撕心裂肺的眼淚!

北疆軍大營塌陷出的坑邊,粉色的霧氣籠罩在白翛然身上,為他遮蔽風雨,白翛然累得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正在大口呼吸,他看著傾盆大雨不斷澆灌入塌陷的地宮,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灌進去這麽多水,什麽樣的火也燒不起了了,這下不管誰來反正不用擔心,再引發爆炸!

——二十萬人得救了!

白翛然閉上眼,任憑雨水打在臉上,卻意外地發現這雨水竟然是鹹的,就像是海水的味道。

他詫異回頭,本想感謝一句蜃,卻發現那個巨大如房子的身軀竟然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只銀白色外殼的牡蠣。它小小的只有人的拳頭那麽大,不會動,也不會說話,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落在滿是泥水的草地上。

白翛然勉強起身,搖搖晃晃走過去,彎腰拾起了這只漂亮的牡蠣,再次擡頭看向這場不同尋常的大雨,喃喃道:“你曾傷過北疆黎民,如今北疆黎民又因你獲救,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數百名白家軍舊部相繼自塌坑裏爬了上來。他們的衣服全都濕透了,在這春寒料峭的早春,騰騰冒著白氣!

白翛然擔心他們染上風寒,連忙‘命令’他們:“迅速找地方避雨,所有人都要活著!”

之後,他翻身上馬,單手捧著牡蠣,單手控韁,向著行宮飛奔而去。坐在馬上,白翛然能感覺到小霧人在幫助他一點點恢覆體力,他能感覺到有一股熱流源源不斷地在經脈裏流淌,力量也隨著這股熱流的運動而不斷上湧。就好像他的五感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增強,最明顯的就是耳邊的風聲漸漸形成了一些模糊的話語,甚至在他將註意力集中到聽力上時,周身的霧氣也向耳朵流淌,以至於令那裏的的粉霧顏色要更深。

風雨交加,白翛然不得不加快速度,因為他發現落在地上的水有很多根本沒有滲入地下,而是在漸漸結冰。這樣下去,恐怕要成寒災!

城中情況不明白,戚無塵作為太守最好趁早趕回去,否則城內百姓恐慌,他和大皇子都在行宮,再加上路上全是冰,連個做主的人都不在的情況下,誰也說不好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思及此,白翛然再度加速,往行宮沖去。

此時的行宮裏,戚無塵和連華城沈默地對峙著。

大皇子被一條黑色巨蟒緊緊纏住,嘴巴被巨蟒堵住,雖然氣得怒目圓睜,卻也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外面的臺階廊下,是一具具被巨蟒勒爆的黑甲衛的屍體,可見在戚無塵趕來之前,連華城駕馭巨蟒已經與大皇子發生了沖突。

此時,白鳴被連華城摟在懷裏,小家夥不斷掙紮反抗,可連華城根本不松開他,急得已經哭了。小家夥非常聰明,而且他非常喜歡他的親爹爹戚無塵,一見親爹找過來,他就立刻想撲到戚無塵懷裏去,但是連華城不放手,這讓小家夥覺得自己在被欺負,很生氣!在小家夥的觀念中連華城也是他的爹爹,只是這個爹爹經常欺負他,每次給他買吃的,還要拿條件交換——

比如,這次讓他給‘會說話的大石頭’傳話,給買一串炸圓子;讓他給‘騎’美美雲再給一串炸圓子……

小家夥難免就會覺得後爹就是後爹,幹什麽都這麽小氣,哪兒有他親爹爹好,房子又大又多,他在親爹爹身邊吃的也好,穿的也好,睡的也香,出來進去還有人抱著,都不用自己走路……

“爹爹!親爹爹!”白鳴小朋友越想越覺得委屈,連華城還不松口他,他只能不斷掙紮向戚無塵的方向,努力探身!

不止白鳴掙紮的厲害,就連大皇子一見戚無塵來了,都像看見了希望之光,立刻瘋狂掙紮起!

不過,戚無塵此時可顧不上大皇子,他一進門就盯著連華城,眼底倒映著的只有白鳴臉上那一串串往下吧嗒的金豆子!

“放開鳴兒。”戚無塵皺著眉,壓著怒火道:“你想要什麽,跟我說!”

“可以。”

連華城邊說邊換了個姿勢抱著白鳴。

戚無塵不認為他會這麽好說話,眉蹙更緊,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連華城吹響手指哨,只見大黑蟒突然用尾巴尖挑起墻上掛著的一把劍,遞到戚無塵面前——

“拿著,殺了周開浡!”連華城邊說邊提起了白鳴,手指卡在白鳴細弱的脖子上,仿佛戚無塵若是得了劍卻想耍花招,他就會毫不猶豫扭斷白鳴的脖子。

白鳴一秒都沒耽誤,‘哇哇’大哭起來。邊哭,小短腿還邊亂踢,邊不客氣地罵連華城:“你是壞人!壞人!大騙子!我不跟你好了!你不是我爹了!”

“我本來就不是你爹!”

這話是下意識所說,但連華城說完心頭卻微微顫了一下,但他馬上狠下心來,還故意咬牙切齒地湊近白鳴,瞪著他道:“再鬧我就掐死你,畢竟你也不是我兒子。”

白鳴立刻咬著嘴唇,嗚嗚地憋著了。他極其聰明,很有想法,他不想死。滿臉淚痕地哀求地望向了戚無塵。那雙大眼睛好似會說話,像是在說:“親爹爹,救我!”

一個兩歲的孩子,能做到這樣,實屬不易。白鳴太聰明了,雖然還很小,但也能看得出來,腦子裏的思路已經十分清晰,在被連華城恐嚇威脅甚至性命微垂的時候,他還能冷靜地判斷出在場幾人中誰才是他真正的依靠,並且還能控制自己不哭出聲——

單是這份資質,就不是一般小朋友能比得了的了。

戚無塵接過了黑蟒尾巴上勾著的劍,他望著白鳴說:“鳴兒,不怕,爹爹馬上就來救你!”

而後,戚無塵對連華城道:“鳴兒還小,不宜見血,我要去外面。”

“不,”連華城臉上笑得極其陰郁,他道:“我可以蒙住他的眼,但我要看著你。”

戚無塵又擔憂地看了一眼白鳴,之後便將視線移到了大皇子身上。他托劍緩步上前,那蛇以尾卷著大皇子像剛才遞劍一樣,將大皇子送到了他面前。

連華城為了看得更清楚,也換了個位置,他來到距離戚無塵身後大概三步的位置,手掌捂著了白鳴的眼睛,他隔著戚無塵對大皇子說:“當年,殺死我父親的人是李後。如今雖然李後被廢且已過世,但你作為她的兒子,就要子承母罪,我要為我父親報仇,只能找你,你要怪就怪你那心狠手辣的母親吧!”

他還說:“若非她當年殺我父親討好周皇,我父親又怎會英年早逝?你們周家沒有一個好東西,我一個人都不會放過!”

大皇子罵道:“你這個瘋子!本王竟沒看出你這般狼子野心,這般瘋顛!你說你要找周家報仇?就憑你和這些蛇蟲鼠蟻?!別徒惹笑話了!”他邊罵,邊不落痕跡地掃了戚無塵一眼。

“閉嘴!”連華城不知被踩到了哪個點,突然暴怒,他上前兩步站在戚無塵身側,藐視周開浡:“別以為你還能從我這裏套出話來,我的計劃憑什麽告訴你?反倒是你,趕緊去死吧!你死了,這北疆就會大亂,大周皇帝沒準也會心疼致死!哈哈哈!”

“戚無塵!”連華城道:“殺了他!”

他說完立刻轉身往回走,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道寒光向他的後勁襲來——是戚無塵手中那把劍!

同時,一道勁風襲上了戚無塵的手腕——是巨蟒鋒利的尖牙!

嗆啷啷一聲脆響,寶劍卡進了蛇嘴!戚無塵單臂控蛇,另一手去抓白鳴!

黑蟒不甘示弱甩掉大皇子,蛇尾卷著狂怒像戚無塵抽來!

大皇子被摔到地上吐血也顧不上管了,一個前滾翻直接撲到連華城身上。連華城遂不及防被撲倒在地,手上一陣劇痛,竟然被白鳴這個小崽子狠狠咬了!

他松了手,白鳴立刻甩出一道粉藍色的霧繩纏到房梁上,再如小猴子一樣三兩下爬了上去!

連華城和大皇子打作一團,戚無塵專心鬥巨蟒,白鳴躲在房梁上,繼續哇哇大哭,那哭聲本不大,可不知為何,卻還是傳到了剛進行宮大門的白翛然耳裏,這令白翛然一下子就確定了他們的位置,快馬加鞭,飛馳而來!

不知白鳴是聞到了他的味道,還是聽到了外面的馬蹄聲,總之在白翛然接近這座大殿的過程中,白鳴的哭聲漸漸小了,他伸著小脖子努力往門外看去——

直到終於在門口看見白翛然的身影,白鳴那委屈的小眼淚才再次流了出來——

“阿娘!”

白鳴從房梁上直接跳了下去,往白翛然的懷裏撲。白翛然身上纏裹著的粉色霧氣自白翛然進門那一刻起就自動分成三股大霧繩,一股接住了白鳴,一股沖到戚無塵身前纏上了巨蟒,一另股直接將大皇子和連華城一起包成了個巨大的霧繭。

有了粉霧的協戰,戚無塵揮劍一劍就砍下了蛇頭。白鳴嚇得連忙往白翛然懷裏縮,邊縮還邊小聲說:“鳴兒怕,鳴兒怕!”搞得跟剛才那個看準機會咬人又機智逃跑的小孩判若兩人,小小年紀就有當戲精的潛質。

白翛然連忙親了親他腦門,哄了他兩句,這才擡眼看到那根依舊掛在房梁上的藍粉色霧繩,詫異道:“鳴兒那霧繩是你做出來的嗎?”

“嗯!”白鳴用力點頭。

“你什麽時候能做這種霧繩的?”白翛然意外極了。

白鳴道:“很早,記不清了。是那個壞爹爹不讓我告訴你。他說要是我說了,就不給我買炸圓子吃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阿娘!你可不要生鳴兒的氣啊?”

白翛然簡直哭笑不得。

這時,戚無塵扔掉劍,兩步走了過來,伸開手臂將這對母子緊緊抱住,他抱的很用力,白翛然甚至感覺到了疼,但他一聲沒吭。就那麽靠在戚無塵的肩頭,靜靜地感受著彼此在這劫後餘生的一刻,那強烈又克制的情感。

“我來了。”白翛然說,像是在兌現自己之前許下的諾言。

“嗯。”

戚無塵松開一點,餘光瞥見白鳴正坐在白翛然的臂彎裏,好奇地昂著小腦袋看著他們,他便克制地松開了這對母子,而他溫暖的掌心在小家夥的腦袋上揉了下,誇道:“鳴兒剛剛表現的不錯,回家爹爹有獎。”

“真噠?”白鳴抱著小手手笑了。

“當然。”戚無塵又揉了他一把,便對白翛然道:“大皇子是被連華城所騙,連似乎要報覆整個大周。”

“嗯,我已經猜到了。軍營塌陷,狄戎帶著蟲兵火箭殺到大營,目的是要引爆霜石地宮,將二十萬軍民全部殺光。三年前的議和如今對狄戎來說,已經形同虛設,他們想要入主中原,狼子野心!”白翛然道。

戚無塵望了眼殿外的暴雨,嘆了口氣:“天降異象,這可如何是好?”

“這雨……”

白翛然想了想,還是將這雨可能的來歷跟戚無塵解釋了一下,之後又道:“我只是擔心,蜃召來的雨,是否也需要它親自來停,但是它現在變成了這樣——”他說著,從袖袋裏拿出了那枚珠光閃爍的牡蠣,嘆息著道:“也不知道這雨要什麽時候才能停了。”

“而且,”白翛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必須得馬上想辦法回去,不然這雨水被凍住,在地面上積成三尺冰床,我們就更走不了了。”

“先把大皇子放出來。”戚無塵說。

小粉霧退散了一部分,將大皇子和連華城的頭露了出來。

兩個人同時打起噴嚏,半晌才能正常說話。

時隔三年大皇子再見白翛然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白翛然,三年未見,你竟墮落至此?!”

“殿下,別來無恙。”白翛然沒接他的話茬,而是將大營塌陷的情況簡要說了。

大皇子沒聽完就咬牙切齒扭頭沖連華城淬了一口,自然也遭到了連華城這個不將周氏皇權放在眼裏的人的反擊。兩人互相淬了幾口後,大皇子突然反應過來,沖白翛然喊:“放我出來,看本王怎麽收拾這個小賤人!”

白翛然放了他,連華城卻依舊被粉霧裹在裏面,這下真的是任人宰割無法動彈了。他看著大皇子拎著那把沾滿蛇血的寶劍向他走來,整個人下意識露出了一絲退縮,大皇子發現了這一點,途中經過那顆蛇頭時,直接用劍挑起,那蛇死時張著嘴,他直接挑著那血盆大口罩向連華城……

白翛然抱著白鳴轉過了身。

殿裏響起連華城一聲慘叫,緊接著,是大皇子的邪笑。像三年前的任何一次一樣,白翛然聽到大皇子這邪笑就渾身不舒服,於是,他說:“殿下,當務之急,是我們接下來如何部署?”

大皇子沈浸在連華城被那蛇血燒穿皮膚的快11感中,說:“當然是盡快回城,調回大營所有兵力,守城。待大雨停下,再見機行事。”

只能這樣,主要是正月暴雨,這在北疆簡直聞所未。沒有人能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所有人能做得也只是,見機行事。



大皇子用那劇毒的蛇血將連華城的臉生生燒掉一層皮,才再次提起寶劍,準備砍下他的腦袋,卻聽到戚無塵突然開口問連華城:“我兒是被赫連舒雲帶走,為何他會在你手上?赫連舒雲呢?”

“那個人死了。”

誰都沒有想到,回答這個問題是人竟然是白鳴這個小家夥,他很認真又有些害怕地說:“那個人被黑蟒蛇吃掉了,黑蟒蛇還吐出了他的骨頭,就在我們村裏!”

白翛然猛然想起,路過那個村莊時,那一灘散發著腥鹹味道的白骨,原來那就是赫連舒雲的白骨,原來吃他的東西不是蜃,而是這條巨蟒。

這蟒既然有鹹味說明不是陸地上的生物,或許也是海中的物種。

“救……”

連華城疼得說不出話。

大皇子卻已經舉起了劍。

白翛然突然想到,連華城如今再落魄他依然是這本書的主角受,就這樣被大皇子砍死,恐怕會引起這個世界再度失去平衡,因此他連忙出言制止,沒有讓大皇子殺掉連華城,理由是‘這人說不定還有什麽陰謀,應該嚴刑拷問’。

大皇子一開始不同意,最終卻還是收了手。

冒雨回城,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白翛然戚無塵白鳴一家三口共乘一騎,小粉霧將他們三只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連他們騎的馬都沾光,被霧氣護著沒有淋濕。

連華城依舊被粉霧裹緊在霧繭內,被大皇子掛在馬後,拖地而行。大皇子也沾光享受了一把小粉霧護駕的待遇。

因為有小粉霧的原因,馬在冰上跑竟然也如履平地,沒有滑到。但是,當他們抄近路回城的途中,遠遠地看到一處山頭上密密麻麻的一排黑點,大皇子立刻大喊一聲:“不好,是狄戎人的埋伏!”

白翛然運目遠眺,透過一層粉色的霧鏡,他很清晰地看到了那些狄戎士兵的情況,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都凍成了冰雕,無需懼怕。”

說著,他繼續打馬向前。

途中,如這般狄戎潛伏的軍隊,他們又發現了好幾處,可無一例外,全部都被凍成了冰雕。

白翛然甚至在雨霧中依然看清了許多狄戎士兵眼中的驚恐和惶惶。他們有的在四散逃跑的途中被凍住,有的是在聽別人說話的瞬間被凍住,還有的是跪地祈禱上天寬恕的途中被凍住——總之,姿勢各不相同,臨死前的神情卻都透著對死亡的畏懼和對生的無限眷戀與不舍……

而後,白翛然想到這恐怕才是邊關最真實的寫照,也是戰爭最令人費解的謎團。

按理說,不是為了和平誰願意用血肉之軀去博弈?!

可在大周的北疆,每一次的戰役似乎都不是為和平而戰,因此參戰者在臨死之前仍在迷茫,出兵的意義、此行的意義、他們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呢……

那一雙雙迷茫的眼睛仿佛在說,若我只是統治者為了博取權利的一顆棋子,我寧願無來世間,也無遺憾。

大皇子一路欣賞著狄戎人被凍成冰雕的樣子,肆意狂笑,那笑聲中似乎帶著一絲悲涼的味道,但是每每轉瞬即逝,不細聽聽不出來,他大笑大喊:“天助本王!天助大周!哈哈哈,誰也想不道,這幫蠻子想給本王玩陰的?卻死在了自己的成竹在胸!哈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真真是天譴奸佞啊!好!實在是好!”

他的笑聲在這個暴雨傾盆的冬日,在這片冰屍遍野的山谷中顯得格外突兀。那些話語明明就是詛咒一樣的惡毒,可在這個劫後餘生的時刻,卻又在膚淺的表面下顯出了一絲深刻……

至少白翛然一路行來,看到那些狄戎的埋伏,心底湧上來的是陣陣後怕。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沒有這場雨,以狄戎這次出動伏兵的規模,此刻陷入被動大周的軍民該如何應對,才能避免血流成河了……

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白翛然只覺得無比慶幸!此時,他還不知道,上天對他們的真正考驗才剛剛開始。

因為在北疆,真正可怕的永遠不是狄戎人,而是憑借人力根本無法戰勝的‘嚴冬’!

正月裏,正是一年冬天最冷的時節。這在北疆尤甚。因此,這場暴雨可以說是邊下邊凍,整個北疆地區,有一寸土地算一寸,全部都被這場雨覆蓋。雨水所過之處,一層水一層冰,水在冰間流,冰在水上結。

他們回城的沿途,遇到了不少趕路的周人,有坐馬車的,那車軲轆早深陷在冰碎中在路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然而,車畢竟是死物,不知冷不知疼,馬就不同了,靠著血肉之軀拉動那車,四蹄深陷坑中,與堅硬的冰碴冰脆不斷摩擦,很快就磨破了皮,流出了血,但是卻不成停。這種惡劣的天氣動物都有本能,它們會憑借本能往高處跑,於是半路上翻車的比比皆是,從馬車上摔下來的那些富裕家庭的子弟,又哪裏有本事在這種極寒天氣下求生,路邊凍死之人比比皆是……

生與死,不過眨眼之間。

一切歷歷在目,令人遍體生寒。

很快,就連一向肆無忌憚的大皇子,也再難笑得出來……

城外已然如此,城內不知又會如何。

作為霜石城的新任父母官,離城越近,戚無塵越發沈默。白翛然能感覺到戚無塵內心的那份隱隱的焦急,他是真的在擔心這一城的百姓,然而等他們終於跑到城門前時,才發現城門緊閉,門外原本擠在門口的那些沒來得及進城的百姓全部也都化成了一具具透明的冰雕!

而他們的膝蓋以下,也全部都凍在了冰裏。

至此,大雨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城門上的守將,遠遠看到一團粉霧飄來,嚇得以為是見了妖,哆哆嗦嗦大喊:“什、什麽人?”

白翛然高聲道:“太守和大皇子殿下在此,城門能開嗎?”

守將一聽,差點感動哭,主事的兩位大人物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這城裏可就真要亂套了,不過:“門依舊凍上了,開不了!”

白翛然大概料到也是這個結果,但是刻不容緩,他只有當機立斷,對戚無塵說:“一會兒你大喊開門,我讓‘阿霧’破冰!”

“嗯。”

戚無塵根本沒問白翛然為何要讓他喊那一聲,就立刻和白翛然進入了默契的配合。他們倆的默契度簡直天衣無縫,他沖著門大喝一聲‘開’,就見粉霧在他的揚手間直撲凍門,頃刻間不但門裏門外的冰全都消失不見,就連門外原本被凍僵的人也都在眨眼間,被一陣粉色的風給吹起來,卷送進了城內——

而那些本已成為冰雕的人竟然紛紛活了過來,這簡直就像是妖術一樣神奇。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守城將領們,簡直激動得差點尖叫起來,他們集體楞了一瞬,突然在城樓上跪了下來,流著淚高喊:“太守大人萬福金安!太守大人福澤深厚!太守大人恩惠千秋!”

好話說盡,不夠他們誇的了。

戚無塵終於明白白翛然讓他喊那句開門是什麽用意了,這是借機在為他樹立官威。在這個極度混亂的局面下,確實需要一個人挺身而出,給所有百姓吃一記定心丸!

而他作為這一城的太守,來做這個定心丸當然再好不過了!

戚無塵立刻從城樓上的駐軍喊道:“快將百姓們送回家去!”

他說完,聽到白翛然小聲對他道:“我會讓阿霧在官府的馬車車輪上加一層霧氣,這樣馬車便不會壓進冰裏,也不會翻車,你讓他們先準備百輛馬車來,今日大雨來得突然,相比不少百姓被困在街上,如今當務之急是先送百姓回家。”

“好。”

之後,戚無塵一行立刻回了太守府。大皇子也跟著他們一同回來。他的馬上還拴著那個霧繭,裏面是毀了容的連華城,前院的衙門裏有大牢,這東西自然是要關大牢裏的。

整個霜石城內,果然如白翛然預料那般,有不少人被困在了街道兩側的店鋪內,店鋪二樓聚集的人尤其多。當他們快馬加鞭游街而過時,所過之處,街道兩側的店鋪二樓立刻炸鍋,所有人都在高喊著問一個問題:“太守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戚無塵立刻放慢了馬速,邊慢慢走邊回答街道兩側黎民百姓的疑問,他說:“你們先做好下樓的準備。府衙已備好百輛馬車,稍後回依次送你們回家!”

“大家要挺住!”大皇子突然喊了一句:“都要活下來。一切都是狄戎人的陰謀,我們大周的黎民絕不能輸!”

“是裕王殿下?”

“裕王殿下和太守大人?!”

前方聽到喊聲的更多人探出頭來,往這邊看。

戚無塵和大皇子不斷重覆之前說過的話,百姓的情緒漸漸被安撫下來。甚至他們相信了大皇子那句‘一切都是狄戎的陰謀,我們不能輸’!,百姓們抗擊寒災的情緒倒是空前高漲起來。

白翛然有些意外地看了大皇子一眼,正巧大皇子也向他看來。他見白翛然那疑惑的眼神,立刻皺眉:“怎麽?你這麽看著本王是打算重新考慮——”

“並沒有。”白翛然直接打斷了他,卻於馬上對他一揖,道:“白翛然帶霜石全城百姓謝過殿下。謝殿下今日欺瞞之恩。”他說完也不給大皇子反應的時間和機會,立刻打馬去追前面的戚無塵了。

大皇子楞了半天,在街道兩側喧鬧的人聲中,他楞楞望著寒風暴雨中並肩而行的那兩個人,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覺得,這樣的兩個人真像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然而,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存在的時間連一息都沒有,他就立刻‘呸’了一聲,嘟囔了句‘我想什麽呢?’而後高聲喊:“白翛然,我不接受你說的,你給我等等,咱們把話說明白!”

前方,白翛然在戚無塵身邊微微一笑。就聽戚無塵小聲問他:“你跟他說了什麽?”

白翛然道:“就替百姓謝謝他,看他炸毛的樣子,像不像……”

後面的聲音很小,但戚無塵顯然聽清了,還笑了。

白翛然又道:“咱們得快些回府,再一二個時辰就掌燈了,那才是真正的決戰時刻。”

“決戰時刻?”

“嗯,這是一場和嚴寒的戰鬥。咱們得挺過來。”

很快夜幕降臨,雨勢稍有收斂。

然而,隨著氣溫驟降,就算是雨勢小了些,可新下來的雨,幾乎落到地上就立刻被凍住,整座城的冰厚程度反而增加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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